2020年10月6日，农历八月二十，是伟大的译师鸠摩罗什三藏法师圆寂纪念日。我们今天熟知的《妙法莲华经》、《金刚经》、《佛说阿弥陀经》等均出自大师译笔下。他与真谛大师、玄奘大师、不空大师，并称中国佛教四大译经家，并位列四大译经家之首。正是这位伟大的译师，将龙树菩萨的中观学说比较完整地翻译到汉地，纠正了魏晋以来的玄谈空疏之风，开启了汉传佛教的大乘气象。

　　南北朝时期梁国高僧慧皎所著的《高僧传》详细记录了鸠摩罗什大师的一生，也是目前已知的所有关于鸠摩罗什大师研究的源头性资料。慧皎大师以朴实的语言，客观的笔触和真挚的感情记录了鸠摩罗什大师这位天才译经师跌宕起伏的一生，令人唏嘘。因原文篇幅较长，为保内容完整，灵隐寺公众号特地分上下两篇奉上这篇传记的白话版，向各位读者介绍罗什三藏。伏祈见者闻者，

同感三藏译经深恩，

共发菩萨传法大愿！

一、天生慧根

　　鸠摩罗什，汉语称作童寿，是天竺国人，其家世代都是国家的辅弼大臣。罗什的祖父达多，卓越豪迈而与常人不同，名声在国内很显赫。其父鸠摩炎，聪明而有美好的节操，在将要继承宰相官位时，竟然辞谢逃避而出家为僧，东越葱岭。

　　龟兹（今新疆库车）国王听说他抛弃了世俗荣利，对他甚为敬重仰慕，亲自出郊迎接，请他做本国的国师。国王有个妹妹，年纪才二十岁，但见识悟性极为高明，读书过目不忘，一听即能成诵。而且她的身体上长有一个红色的痣，按照佛法所云，该当生一个智慧之子，诸国竞相聘娶，她都概不同意。但当她一见到鸠摩炎后，就愿意做鸠摩炎的妻子，因此便逼迫鸠摩炎娶以为妻，不久就怀了罗什。

　　罗什在娘胎时，其母的理解力变得神明高超而倍于常日。当她听说雀梨大寺不仅有很多名望德行杰出的人，而且还有不少修持佛法得到证悟的高僧，便与王族名门家的贵族女子和道高德隆的尼师一起，整日设斋供奉，祈请斋洁身心而听那些大师们讲法。

　　罗什的母亲忽然又自我通晓了天竺语言，对她的发难话问，回答时都能穷尽精深的旨趣，大家对此十分惊异。有一位罗汉达摩瞿沙说：“她怀的一定是一位智慧之子。”并为人们讲说舍利弗在胎中的证明。到了罗什出生以后，其母便忘了先前无师自通的天竺语言。

　　不久，罗什的母亲非常想出家，她的丈夫没有同意，于是又生下了一个男孩，名叫弗沙提婆。后来由于一次出城游览，罗什的母亲见到坟场里枯骨遥布四处，就此想透了人生以苦为本的道理，下定决心要弃绝尘俗，于是发誓剃发出家，为此开始不进饮食。

　　罗什之母绝食到了第六天的夜里，身体软弱无力，像要熬不到第二天早晨的样子。她的丈夫害怕了，便同意她出家。罗什的母亲因为还没有剃发，仍坚持不进饭食。其夫见状，便只得立即吩咐人给她落发，罗什母亲这才开始进食。第二天早晨就受了戒，此后她仍旧修持禅法，专一致志而未尝松懈，并证得了声闻初果（须陀洹）。

二、少年出家

　　罗什七岁的时候，也出家为僧，跟从师父受学佛经，每日讽诵一千首偈诗，每首偈诗有三十二字，则每日共讽诵三万二千字。他讽诵过《毗昙经》后，师父向他讲授经义，罗什自己马上就能通晓明达，经中的幽微之处没有不透彻领悟的。因为罗什的母亲是国王之女的缘故，当时龟兹国的人对他们一家供养甚丰，为此罗什之母便带着罗什避开。

　　罗什九岁时，随同他的母亲渡过了辛头河，来到了罽宾国（今克什米尔地区），在那里遇到了有名望德行的法师槃头达多，此人也就是罽宾国王的堂弟。达多为人精深纯粹而有豪迈气量，才智通明识见广博，独步于当时，佛教三藏九部的经典无不博通熟练。他每天从早晨到中午，亲手书写一千首偈诗，从中午到傍晚，也同样讽诵一千首偈诗。达多的名声流传到很多国家，远近地方的人都以他为师。罗什来到后，马上就奉他为师，跟从他受学《杂藏》里的中、长两部《阿含经》，共四百万字。

三、初露锋芒

　　达多经常称赞罗什天资杰出，于是罗什的名声也传到了国王那里，国王便立即请他入宫，同时会集佛教以外善于辩论的名师，一同对罗什攻击责难。双方刚开始交锋时，外道之士轻视他年幼，出言很不礼貌。罗什则抓住其辈的漏洞而挫败了他们，这些外道之士为之信服，惭愧叹惋无言以对。

　　罽宾国王由此对罗什更加敬重，下令每日供给罗什腌鹅一双，粳米、稻米、面粉各三斗，酥油六升，这是外国最上等的供奉。罗什所居住的寺庙遂派了五名年长的僧人，年轻沙弥十人，供役洒水扫地的事务，就像弟子对待师父一样，罗什就是如此为他们所尊崇。

　　罗什到了十二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又带着他回到龟兹国，许多国家都以高爵相聘，罗什一概不予理睬。

　　当时罗什之母带着他到达月氏国（今甘肃省兰州以西直到敦煌的河西走廊一带）的北山，有一位罗汉见到罗什后很惊异，对其母说：“平常应当好好守护这位沙弥，如果他到了三十五岁时不违犯戒律，该当由他大兴佛法，超度无数众生，与优波鞠多无异；如果戒律不能保全，那就无所作为，充其量不过是一位才智通明俊秀超群的人而已。”

　　罗什往前走到沙勒国（即疏勒，今新疆喀什一带）时，他用头顶着一个佛钵，心中思忖道：“这个钵形状甚大，怎么在我头上那么轻呢？”心念甫生，那个佛钵马上变得沉重无比，无法顶住，在罗什失声大叫时便掉了下来。其母问其缘故，罗什答道：“儿因为心中对事物生起分别之念，所以便感觉到佛钵有重量了。”

　　由于这个缘故，罗什便在沙勒国停留了一年。这年冬天罗什诵读《阿毗昙》，对于经中的《十门》、《修智》诸品，尽管没有老师咨询承受，也能通达其中的妙处，对于《六足》诸问亦没有发生疑难障碍。

　　消息传开，有个三藏沙门喜见对沙勒国国王说：“此沙弥不可轻视，大王最好请他开法会。这有两个好处：其一，国内沙弥耻于自己赶不上他，必定加意用功；其二，龟兹王看罗什在我们沙勒国出名，必来与我们交好。这样一来，于佛法、政事均有禆益。”国王当时就答应下来，设法会请罗什升座讲《转法轮经》，龟兹王国王果然遣使通好。

　　在说法之余，罗什还搜求外道经书，博览四围陀（即四吠陀：梨俱吠陀、娑摩吠陀、夜柔吠陀、阿闼婆吠陀）和五明（声明、工巧明、医方明、因明、内明）诸学，阴阳星算无不精通，占卜吉凶无不符契。

　　罗什平常性情坦率放达，不拘小节，拘守戒法的修行人都对他很是怀疑，但他心安理得，不以为意。

四、修学大乘

　　其时，有莎车王子、参军王子兄弟二人弃王位而出家，哥哥字须利耶跋陀，弟弟字须耶利苏摩。苏摩才学技艺无与伦比，专以大乘佛教学说普化众俗，他的兄长以及很多学者都共同以他为师，罗什也同样宗奉他，两人交情极深。

　　苏摩后来为罗什讲说《阿耨达经》，罗什听他说阴、界、入等诸法皆空、皆无差别，非常奇怪，因而问道：“这部经还有什么意义，它把一切诸法都已经破除了。”苏摩回答道：“眼睛看到的诸法，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罗什既然执着于眼睛所能感觉的依据，苏摩便以此来证成一切虚幻不实的道理，于是两人研究考核大、小乘教义，来回辩论，颇费时日。

　　至此罗什方才明白真理终究是归于一处的，因而开始专门从事大乘学说。罗什叹道：“我从前学习小乘教义，就像一个人不认识黄金，却以黄铜为妙一样。”因而罗什便广泛探求大乘教义的要旨，从苏摩受学并讽诵《中论》、《百论》以及《十二门论》等经典。

　　不久，罗什又随母亲来列温宿国（今新疆阿克苏地区），也就是龟兹国的北界。当时温宿国有一位外道士子，其人辩才杰出优秀，名声传播显扬于很多国家，他曾经敲击王宫外的大鼓，自我发誓说：“谁要是论辩胜过我，我将斩下自己的头来感谢他。”

　　罗什既来到温宿国，便以两条义理对他进行核问，此人当即迷茫无措，伏地叩首表示皈依佛教。由此罗什的名声通布葱岭以左，赞誉达于黄河以南。龟兹国王亲自前往温宿，迎请罗什回国广泛讲说佛教诸经，四方远处都十分崇敬仰幕，没有人能与他抗衡。

　　此时国王的女儿出家为尼，字阿竭那末帝，她博览群经，特别精通禅学要理，自称已经修证成第二果位。她听罗什说法后十分欣喜，于是又召集了一次大型集会，请罗什开示《方等经》的奥秘。罗什为其推阐辩说“诸法皆空无我”，分析辨别“阴界假名非实”的义理，当时会集听讲者无不悲感交集哀悼已往，痛恨自己明白得太晚了。罗什年至二十时，在王宫受了戒，并跟从卑摩罗叉学习《十诵律》。

　　过了不久，罗什之母辞别龟兹欲往天竺，她对龟兹国王白纯说：“你的国家不久将要衰落，我该当离去了。”到达天竺后，她证到了声闻三果（阿那含）。

　　罗什的母亲临走时对罗什说：“大乘教义应该广泛阐述到中国，但要使其传播到中国，只有依靠你的努力。不过这件事情对你自身不利，知何是好？”罗什说：“菩萨之道，就是利彼忘己。如果必须要使佛教道化流传，并能洗除愚暗，开示蒙昧，即使自身投入到炉火上的大锅里去，虽痛苦而无恨。”

　　于是罗什停留在龟兹，住于新寺。后来他在寺侧的旧宫中，初次得到了《放光经》，开始就此披读。这时有魔鬼前来遮蔽了文字，只能见到空白的牒片，罗什知道这是魔鬼所为，心中立定誓愿愈加坚固，魔鬼去后文字显现，罗什照旧研习讽诵。此时又听列空中有一个声音说道：“你是智慧之人，何须诵读此经？”罗什说：“你是一个小魔，赶快离去，我的心如大地一样，不可转动。”

五、互为师徒

　　罗什在龟兹停留居住了二年，其间广泛诵读大乘经论，透彻地体悟了其中的奥秘。龟兹国王为他制作了一个金狮子座，用大秦国的锦褥铺垫其上，命罗什登座而说法。罗什对龟兹国王说：“家师尚还没有悟会大乘教义，我想要亲自去度化他，所以不能停留此处。”

　　过了不久大师槃头达多从远方而来，国王对他说：“大师如何能远道而来看望你的弟子？”达多说：“一是听说我弟子的体悟非同一般，二是听说大王弘扬襄赞佛教，所以冒着艰难危险，从远方投奔贵国。”

　　罗什见到师父不远万里而来，很高兴自己本来的心愿得到了满足。于是罗什为其师讲说《德女问经》，较多地阐明了诸法缘生假有的义理，因为罗什自己和师父先前都不相信这个道理，所以罗什首先为其师讲说。

　　其师听后，对罗什说：“你在大乘中见到了哪些不同的现象，因而崇奉之？”罗什答道：“大乘教义深邃明净，阐明了‘一切诸法本性皆空’；小乘教义则偏狭局促，拘泥于名词概念。”

　　其师道：“你说一切皆空，这太可怕了，怎么能舍弃实在而喜爱空无呢？就像从前有一个狂人，命令制线的工匠搓制麻线，要他把线做得极细极好，工匠非常用心，做出来的线细如微尘，但狂人仍嫌太粗，工匠大为生气，便指着天空对他说：‘这就是细线。’狂人道：‘怎么看不见呢？’工匠说：‘这种线极细，我算得上是制线的良匠了，我尚且看不见，又何况他人。’狂人大喜，把钱付给这位工匠。而此工匠也效仿诳骗狂人的做法，结果都受到最高的奖赏，但其实根本就没有东西。你所谓空的理法，道理也就在此。”

　　罗什便联系相类的事理向他陈述，来回往复极其勤苦，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其师方才信服。其师叹道：“师父不能通达，弟子反过来启发其心意，在今天得到验证了。”于是拜罗什为师，说：“和尚是我大乘教义的老师，我是和尚小乘教义的老师。”

　　西域一带的诸多国家，都佩服罗什的杰出天资，每年讲说佛法时，诸多国王都长时间地跪在罗什的座位旁，请罗什踏着他们的身体而登座，罗什就是如此为人所推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