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两车 日期:2023-04-27 08:50
卅二 恣无礼大言供状
济癫回到寺中来,刚是陈太尉因日前济公访他,府中有事,不曾留得他,今日特意整治了一对鸽子,一坛美酒,差人送到寺中请他。
谁想那个差人,也是个好酒的,走到半路上,闻着这酒香,忍不过,就借人家一只碗,倒了一碗酒,揭开了盖,又偷下一只鸽子翅膀来,一齐吃在肚里,吃得快活。暗想道:“就是神仙,也不知道。”及走到寺中,恰遇济癫回来,遂将酒与鸽子交与济癫,道了太尉之意就要别去。
济癫道:“你且略坐着,好让我倒出,以便将空盒子带回去。”就叫沈万法去取出一只碗,一双筷子来,将碗儿盛酒,就用筷去夹那鸽子肉来下酒,不一时,酒也吃完,鸽子肉也吃尽,那差人就要收了盒子酒坛回去。
济癫道:“你且慢着!偷了多少酒,入肚无赃,也就罢了。只是那只鸽子肉,少了一只翅膀,却是怎说的?”
那差人见济癫将鸽子肉吃尽,那里去查账,便嘴硬道:“酒是走急了,在路上撞泼些,也未可知。这鸽子,是老师父全部吃下肚里去,怎说这话来冤枉我?”
济癫道:“你说冤你么?还有个见证,你且带回去!”遂走到阶前,仰面向天呕道:“鸽子鸽子出来罢!”只见喉咙里呱呱有声,忽飞出两只鸽子来,一只翅膀是全的,便飞在空中去了,一只只有半边翅膀,飞不去,只在阶前跳来跳去。
济癫对着差人道:“你见到吗?如今还是冤你不成?”
差人见济癫如此神通,吓跪在地下,只是磕头道:“小人该死了,只求老师父方便罢!”
济癫笑一笑,向那鸽子作颂道:
两翅双飞,一翅单飞;
虽然吃力,强足济饥。
颂罢,那鸽子将一只翅膀振一振,突然飞去,正是:
不可思来不可议,
玉手为之宛游戏;
始知菩萨一点心,
俱要普为万物利。
又一日,济癫出门闲走;遇见一个画师,扯着他道:“我昨日一时高兴,偶画了一幅喜神在此,你可细看看却像哪个?”
济癫同他走进去一看,大笑道:“丑头怪面,倒像我的嘴脸,我又无钱送你,为何替我画了出来?”
画师道:“我感你做人好,故白替你画了。但是你须自家题几句,在上面方好看。”
济癫道:“这个容易。”遂讨出笔砚来,磨得浓墨,提起笔来写道:
面黄如腊,骨瘦如柴;
这般模样,只好投斋,
也有些儿诧异,谈禅不用安排。
济癫题罢,谢了画师,遂拿了轴子,一迳进城,到徐家裱画铺来央他裱画。
徐家原是净慈寺的主顾,又与济癫相好,千欢万喜的,留他吃酒,济癫也不问长短,直吃到烂醉如泥,方才出门。脚高步低,东一歪,西一撞,方走到清和坊,早一跤跌倒在地,爬不起来,竟闭着眼睡着了。
恰值冯太尉的轿子经过,前导的卫士见了,忙吆喝他起来。
济癫道:“你自走你路,我自睡我觉,干你甚事?”
两下正在争嚷,太尉的轿早到面前,喝骂道:“你这和尚系是出家人,怎如此无礼!”
济癫道:“我多吃了一碗酒,一时走不动,在此暂睡睡,你问我怎的?”
太尉大怒道:“你一个和尚,就敢顶撞我驾,且管你一番!”吩咐四、五个卫士,将济癫扛到府中堂厅放下,喝道:“你这和尚,既入空门,须持五戒,却贪酒癫狂,醉卧街坊,怎说无罪?”
太尉叫徒人将纸笔与他,问他是何处的僧人?有何道行?可实实供来!济癫接了纸笔写供道:
南屏山净慈寺书记僧道济,幼生宦室,长入空门。宿慧神通三昧,辩才本于一心,理参无上妙用不穷。
云居罗汉惟有点头,秦州石佛自难夸口。卖响卜也吃得饭,打口鼓尽觅得钱。倔强赛过德州人,蹊跷压倒天下汉。
尼姑寺里谈禅机,人人都笑我颠倒;娼妓家中说因果,我却自认疯狂。唱小词,声声般若;饮美酒,碗碗曹溪。坐不住禅床上,醉翻筋斗戒难持;钵盂内供养唇儿,袈裟荡子卢妇皆知。
好酒癫僧,禅规打倒;圆融佛道,风流和尚。醉昏昏,偏有清闲;忙碌碌,向无拘束。欲加之罪,和尚易欺;但不犯法,官威难逞。请看佛面,稍动慈悲;拿出人心,从宽发落。今蒙取供,所供是实。
济癫写完呈上,冯太尉虽不深知其妙,但见他挥洒如风,暗自惊喜,及见他名字是道济,方惊说道:“原来你就是净慈寺的济书记,但我同僚中,都说你是个有意思的高僧,为何这等倒街卧巷?莫非是假的,我闻济和尚做得好诗,你且做一首招供诗来我看,便知真假。”
济癫道:“要做诗是越发容易。”遂提起笔来,题诗一律道:
削发披缁已有年,
惟同诗酒结因缘;
坐看弥勒空中戏,
日向毗卢顶上眠。
撒手便能欺十圣,
低头端不让三贤;
茫茫宇宙无人识,
只道颠僧扰市廛。
题毕呈上,太尉大喜道:“好诗!好诗!想真个是济癫僧了。但今日有此一番,不便加罪。”遂叫左右:“且放他去罢!”
济癫哈哈大笑道:“我和尚吃醉了,冲撞了太尉,蒙太尉高情放了,只怕太尉查不出‘玉髓香’,朝廷未必肯轻易放你哩!”
太尉听得济颠说出"玉髓香"三字,惊得呆了半晌,连忙问道:“这‘玉髓香’济师莫非知道些消息么?”
济癫又笑道:“贫僧方才供的,卖响卜也吃得饭,这些小事,怎么不知?”
太尉听见他说知道,满心欢喜,连忙走下座来,将济癫亲自扶起来,重新见礼,分宾主坐下,问道:“济公既知,万望对学生说明!”
济癫道:“贫僧一肚皮的酒,都被太尉唬醒了,清醒白醒,说来恐怕不准!除非太尉布施,还了贫僧的本来面目,或者醉了,反晓得明白。”
太尉没奈何,只得吩咐当值的,整治酒肴出来与他吃。 正是:
禅机不便分明说,假作糊涂醉里言。
毕竟不知这“玉髓香”有甚来历?济癫晓得冯太尉就这等著忙?且听下回分解。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