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两车 日期:2023-08-12 14:24
契嵩禅师与杭州的深厚胜缘,最初即缘起于对杭州湖山胜境的钟爱喜乐。他在常住杭州之前的参访云游过程中,与许多“走江湖”的禅僧一样,走过江(西)湖(南)的许多地方,正如陈舜俞《行业记》所谓“下江湘,陟衡庐”,其间于筠州洞山晓聪禅师座下嗣云门宗之法脉。契嵩禅师开悟得法之后,来到江浙物色著述弘化之地,当踏上杭州这处湖山佳美的胜地后,他便喜欢上了这方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此即陈舜俞所言“经钱塘,乐其湖山,始税驾焉。”契嵩禅师税驾居杭,缘在“乐其湖山”矣!
契嵩禅师自谓“余嗜山水甚者也”,山水灵秀的杭州成为其常住之地,契嵩禅师真可谓得其所哉!擅于文辞的他徜徉于杭州湖山之间,优哉游哉,自适自在,文思奔涌,自然而然化成锦绣文字,于是而留下的游记与诗章,既是他作为方外僧人世出世间心灵境界的体现,也是他给杭州留下的精神文化财富。领略契嵩禅师笔下的杭州山水,既可想见当年的胜景风貌,也是一种精神享受。
“余嗜山水甚者也”的真情流露,出自契嵩禅师的《游南屏山记》。他详细记述了游山的路径与沿途的景点风光,特别突出了登上南屏山巅的开阔视野与优美景致,他写道:
履危磴至于山之巅,一顾四达廊如也,吴江越岫俨然在乎眸子。其山控凤凰城之西偏南走湖上,高视灵鹫而俯揖胥山。大约从麓至顶,岩石皆奇,殊形诡状世所无有,人物禽兽飞走腾踊,往往至乎云气欻作交相掩映,真若神鬼效灵,千变万化眩人心目。
杭州在古时是吴越交界处,此所谓“吴江越岫”,即指以涌潮闻名的钱塘江与江对岸古越地云雾缭绕的峰峦,当年在南屏山巅,吴江越岫皆能尽收眼底;于此仰观可见西湖北之灵鹫诸峰,俯揖即是现在一般称为吴山的胥山(典出伍子胥)。当年的南屏山上殊形诡状的奇石众多,在山岚掩映下瞬息万变,犹如神鬼显灵,变幻莫测。由此可以想见,当年南屏山较之今日更为引人入胜多矣。
他还谈了南屏山奇景之发现过程,并发了一通富有哲理的议论:
或闻是山者初弃于莽苍,虽樵苏竖子莫之肯顾,培塿丘垤尚恐不得与之为比。一日为好事者所知,辟而发之,杭人之来视莫不惊怪,以为天坠地涌,皆恨所以得知太晚,游观者于是推高。是山虽濒湖,千岩万壑莫出其右者。至于名闻京邑,而贤士大夫皆乐为是游,故有来江东者,不到南屏山以为不可。余因思天下四方有道之士,晦昧于世与俗辈浮沉,如南屏之始者抑亦多矣。彼有道者必抱奇材异德卓卓绝类,使会知己者引而振之,资其辅相圣人之道而刑仪人伦,不亦伟乎。可观与夫山石游物,又不可同日而语哉。
南屏山原来是连砍柴刈草者皆不愿光顾的低矮小山丘,默默无闻久矣。但一经识得是山妙处者开发推介,便声名大振,不仅杭人多来游观,更吸引京邑士大夫名流纷至沓来,非到南屏山不可。可见,南屏之胜,及人气之旺,更远超今日矣。由此,契嵩禅师联想到人才之启用,抒发了一通议论,有道之士在其未被发现时,或许也根本不起眼,但一经发现,很可能会一鸣惊人。契嵩禅师所言,既揭示了某些旅游景点亦有此豁然显现而闻名遐迩的一种规律性现象,更指出了奇材异德者发现的特殊性,较之自然佳山水的发现更难,非有“知己”识才的伯乐“引而振之”不可,故二者“又不可同日而语哉”。
《游南屏山记》的最后如是曰:
余嗜山水甚者也。始见南屏山且喜,以谓一游无以餍吾之心,不若栖其阴薮常游其间。故今年乐来息肩于此,日必策杖独往。至其幽处也,思虑冲然,天下之志通;至其旷处也,思虑超然,天下之事见;至其极深且静处也,冲窦涔寂,神与道合,乘浩气沐清风,陶然嗒然若在乎初。是故志之,以示其将来有慕我而为游者也。
契嵩禅师寓居南屏,“日必策杖独往”,陶然嗒然,身心俱遣,物我两忘,真可谓乐在其中矣。是以,《南屏净慈寺志》卷一不仅全文照录该记,卷五还特别言及:“师尝寓南屏最久,游南屏有记,并题咏。”
《镡津文集》卷十七,录有《还南屏山即事》一诗曰:
岁晚归来石室寒,松萝岑寂自盘桓。
但知林下一年过,不见人间万事难。
招隐有诗题石记,解嘲无说与时看。
此心已共空生合,身似浮云不必观。
诗僧即景而发的感慨,深蕴哲理佛慧,别具世出世间的超然风韵。
(未完待续。本文节录自《明教契嵩与杭州佛教二题》,作者为杭州师范大学黄公元教授。)